“醒来吧。”
女神大人的声音渐渐远离，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身体知觉的恢复。我将双眼完全睁开，看到自己本应完全被黑暗吞噬的全身，正在一点点恢复，不远处，是已经不能被当做源近城的大天狗，它狰狞的脸上布满了怨毒和惊恐。
“怎么了？很意外么？”我平静地看着它，后者居然罕见地后退了几步。
“自称神明，也认为着自己拥有的力量也远超凡人……你，是这么想的吧？”
“没……错……”似乎并不是因为咬牙切齿，他说出每一个字，似乎都非常艰难。
“……但是，你错了。如果你真的是崇德天皇化身而成的大天狗，你就应该知道，身为人类的一方，无论是面对多么强大的压力，都不曾退缩。人类的进化虽然是各种偶然选择的结果，但是在恶劣中生存，却是一种必然。”
“嗷嗷嗷嗷啊啊啊啊！！！”他眼中的红光突然一盛，飞身的进攻仿佛接近就会被撕裂。
却被我用胳膊的横档就防住，再然后，我用力甩出胳膊，大天狗出乎意料地被推了出去。也是在这个时候吗，身体的感知也差不多完全恢复了。
回头看看依旧昏迷的女神大人，还是会怀疑刚才见到的一切是不是幻觉。但是，的确有什么明显不一样的感觉，在我的身体内流动着。
每一根血管中流动的血，每一条肌肉松紧的程度，似乎都在我的掌控之中。而且在自己意志的操控下，我可以明显感受到大脑运行速率的降低，以及肉体缓慢而充实的加强。这就是她交付给给我的神眷么。
也许她真的是某个神明？可是，这是什么神明的力量？从本州地区开始想起，印度体系、埃及体系、古希腊体系、北欧体系、乃至本不应该考虑的克鲁苏体系，能够想到的每一个神袛似乎都没有转移人类特长的神力。
不过也没有必须这样考虑的理由。至少曾经还是人类的源近城，就不是那种从一看是就是神袛的存在。
可是，源近城，你真的认为这样的改变，对你来说是必须的么？
看着在空中俯视我的大天狗，怜悯与嘲讽混合的微笑在我的脸上浮现。
“放弃人类，而最终选择了强行成神，拥有这样的豪赌机会，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……算了，这不重要。但是，你已经在戏命者的道路上越走越远，毫无回头的可能了。”
我有一种他还是源近城的错觉，因为我看到，他低了头，收敛翅膀，从空中缓缓落下。
“是时候，做个了结了。织雪还在生命垂危，我的时间，很宝贵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很难得地听到了他这样的回应，他的脸，是和之前的野蛮毫无关系的平静。
“明明不是人类了，却还要能出人类的表情么……”
接下来，我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地捡起自己的小太刀，屏息凝神，在下一秒子弹般喷射了出去。
“来吧！”
不知是源近城还是大天狗的意志，随着我尚能听懂的咆哮传来，前所未有的龙卷风在我的面前腾起。
没有用的。我在心中默念，将潜能完全分配给气力，在小太刀的锋芒中，我劈开了风墙的阻挠。
再往前冲去，看不见的风刃在我的身边飞过，一道道细微的剧痛从我单薄的衣衫内直达中枢神经。
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关系。放弃力量，汇聚在双眼的潜能告诉了我他们的方位与运动轨迹，根本不需要减缓速度，现在的我就可以不再受伤地轻易穿过。
他的脸已经渐渐可以看的清楚，一份释然在他的脸上出现，但是，他仍然没有束以待毙，他只是蹲坐下来，漆黑的翅膀遮盖住了她的全身。
能够仅凭羽毛就造成织雪的贯穿伤，大天狗的钢铁之翼，不是白叫的。
但是，也就到此为止了。
最后的这一次，所有的天赋再一次回到脑海中，翅膀的骨骼与纹理在我的脑海中快速成型，在我此刻的双眼里，连接到死亡的线条在他的黑翼上已经清晰可辨。
“对不起，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。”
这是我靠近他之后，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然后，刀华乱舞。
仅仅三道，他的翅膀就无力地耷拉下来，我不可能有任何松懈，立刻开始沿着大天狗的身体的死亡线条划出一道又一道痕迹，微微偏黑的血液从动脉，静脉开始渗出。
对于他为数不多的反击，我甚至都没有硬接，只是避其锋芒，卸去力道，然后，划开他了我所知道的所有的血管
主动脉、无名动脉、颈总动脉、锁骨下动脉、椎动脉和髂总动脉。所有我能想到的主动脉都被我挖开
每一条血脉都在我几乎是野蛮的进攻下泣血。如我所料，随着血液的流淌，他的行动能力越来越弱，眼中的血色也愈发淡去。
“更努力的是你。……干得……漂亮。”
最后的一瞬间，源近城用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挤出一个高兴的表情，摔倒在地。
同时跪倒的，还有我。
不行，我还不能倒下。我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。然后，我听见了他的问话：
“为什么，没有直接杀了我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，只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吗，让我觉得直接杀死你，我会很后悔的。”、
“是……这样啊……”
“不要怕。”我看着他的羽翼渐渐消失，还有已经完全与常人无异的双瞳，“虽然不知道上一次游乐场是怎么回事，但是这一次，审判局一定就快要来了，只要他们在……”
“还是让他们，去就织雪同学吧。”再无大天狗影子的少年，用温和的语调这样说着。
我先是一愣，再来便是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的愤怒在我的心中爆发。
“你在说什么傻话？没有哪一个人会像你这样这么轻轻松松就说出放弃生命的话！”
“但是，我以及不是人类了。刚才，你也这样说出来了，不是么？”源近城说出的话，让我只能沉默以对。
他继续笑着，遍布温暖和悲伤：“其实，在之前的连环爆炸中，我的生命其实就应该结束了。但是，身体内的他比我求生的欲望还要吃强烈，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那样透支了我之后的生命，真过分啊。不过，我还是一点都不会后悔呢。”
“……你还不后悔么？”
“至少现在，我还是能够这样正常的和你交流啊。虽然，。这也就意味着我的生命，要到尽头了呢。”
我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，在突破神隐之后从源近城身上明显感受到人味的时候。但是直到他亲自说出口，我都不愿意承认。在接受了这份神眷后，他就会和作为宿主的我们不离不弃，除非他们先一步死亡。但是，他们的求生欲望又比一般的什么东西强烈得多，甚至能像刚才他说的一样，透支未来而活在当下。
“辛苦了。”我只能对他这么说。
“其实还好啦……不过现在想想，在神眷之后，我还真的是变化了很多。嗯……现在回想一下，都难以想象那居然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……”
“没关系的，那段时间你犯下的错，并不都是原来的你会做出来的结果。”
“清水君你误会了，我只是觉得那些类似‘此羽此风卷尽不从’的中二爆表又羞耻度极高的台词即使是回想起来也很丢人啊……”
“……哦。”我只能面无表情了。
“先不要关心这个……其实你，在我突破神隐的时候，就开始恢复神智了吧。”
“我能够回想起的记忆的确也是从这一切开始的，不过……”
不过你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在某些方面是靠谱的。对吧。
但是这句话，我们谁都没有说。
“好吧……趁现在你还没有死，我要问个问题。”
“只要不是问我的阿姐是谁，其他都是可以接受的哦。”
你这家伙！……算了，在这个时候，吐槽出来实在是太毁气氛我就姑且放过你吧。
“告诉我，你直到今天的这一刻为止，都没有恨过你的阿姐么？”
我直视着他的脸，无比认真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。
但是他的回应，比我想象中还要直接和果决。
“当然了，对于我的阿姐，我只有爱。其他的情感，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好吧好吧。”我站起身，向远方走去。
“我就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，不过也没有办法吗，从孤儿院里出来的你，本来就没什么人会很好的在意你，你非要做出这样的假清高和愚蠢我反正是不会拦你的。啊啊，事先说好，是你自己不想继续活下去的，你这样只是想着去死让我多难办啊，所以我还是先离你远点比较……”
那个“好”字我没能说下口，取而代之的，是止不住的泪。
只要用能力把人体的听力无限放大，在这样空旷的地方，紧紧辨识一个人的呼吸声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。
而就在刚才，我再也听不到那个傻孩子的呼吸。
但是……他也许也察觉到了吧。虽然你已经明确告诉了我，你一点都不在意。
可是我在意。
我将小太刀擦拭干净，拿出手机，拨通了那个我从来没有打过的电话。
“我知道你在，给我滚出来。
源弥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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